夤夜难眠,提笔忘字,惟愿不识心上秋。

© 壬午驹
Powered by LOFTER

【惇曹】旧事录 · 叔父



一个脑洞,伪史向,丕仔视角(他只是一个见证人),夹带私货,很久没写第一视角,思路混乱,逻辑已带,仿佛写了篇言情小说(X),如果可以接受的话请往下翻↓↓↓



PS:诸君,俺想要小蓝手和小红心_(:з」∠)_

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

0


正月庚子,王崩于洛阳,年六十六。


二月丁卯,葬高陵。




1.


我到的时候,叔父已经昏迷多时。


药石罔效,太医令告诉我。


叔父始终半阖着眼,不省人事。而太医令跪在我面前,将头埋在宽袍大袖之间,只留下一个弓伏着的后背。


人终有一死。死骨更肉的传奇向来只存在于人们口中,术精岐黄的医者终究无力与天命相抗,这不怪他。


我抬起手示意这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离开,而后取过蘸水的棉帕,跪坐在叔父的榻前替他擦拭手足。



2.


子林告诉我,叔父这几日总在昏睡,即便有一两刻清醒,也总是浑浑噩噩的,全然不记得现世的一事一物,就连神思尚明的时候,喊得最多的都是故人的名字。


父亲说,难能可贵,好梦如旧。


将死之人的梦是他的一生,行将就木的人往往能在自己的梦境中见一面想见的人,完成未完成的遗憾……随之而来的梦醒时分,便是一生的终结。


叔父比父亲幸运。


父亲薨逝前,做的梦大多是噩梦,少有的几回好梦也不足以让他实现遗愿;但叔父不一样,他在长达三个月的梦境里走完了一生,也算是善始善终。


擦拭过叔父的手足,我将帕子搁置在一旁,俯身替他掖好被角。忽然,仿佛幻觉一般,几乎微不可闻地,我听见叔父低低地唤了一声阿瞒。


好梦如旧,何其有幸。




3.


后来叔父的梦醒了。


这并非毫无预兆,只是太过突然,太过悄无声息。


那天是个阴雨天,初夏的第一场雨中,槐树上挂满了待放的花苞。我和子林站在大将军府的廊下避雨,仆从冒雨匆匆赶到,子林忽地抬头与我对视:


“只怕……”


叔父的好梦终于还是结束了。


我们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那个谁也不愿意说出口,却早已尘埃落定的结果。


叔父下葬那天,夏阳和煦,邺城北边的槐花开得正盛,风一卷便飘落洋洋洒洒一大片,融入了白得扎眼的送葬队伍中。


叔父的丧礼办得很节俭,这是他在为数不多神志清明时提早交代的。


他说,诸事悉从武帝遗命。




4.


父亲去世时叔父不在邺城,叔父不顾旁人劝阻疾驰数日方才赶上父亲入殓,见了最后一面。


我告诉叔父,父亲的随葬不多,一把常年跟随他征战的佩剑,一只不离身的锦囊,和一副做工粗劣的棋子。除此之外,父亲什么也没带走。


叔父听到此处却笑了。


“孟德你可真是……”


“好歹给我留个念想啊。”


斯人已逝,我原本以为叔父不会再执着什么,但那天叔父却难得露出个多月未见的、与父亲的狡黠有些神似的笑容:


“子桓,我有一事相求……”


那是叔父在我即位后第一次唤我的表字。


我心下了然,握住叔父的手:“叔父无需多言,子桓明白。”


这样也好,他们一起走过那些峥嵘岁月,见过那么多兴衰荣辱,战乱没能夺走他们的生命,临了却因为病痛阴阳两隔,造化弄人。


叔父追随父亲走过生老病,如今也依旧要追随他迈过死亡这道坎儿。




5.


叔父是个很温和的人。


父亲长年囿于公务,叔父的时间相对宽裕,我们这些小辈大多数时候都是叔父在教导,以至于我年幼时常常萌生出错觉,觉得叔父更像我的父亲。


我的射、御、书、数……都是叔父手把手带出来的,唯有博弈之术是父亲亲自教授的。按父亲的原话说,叔父就是个臭棋篓子,我们跟着他学不到半点弈棋之道的精妙,只会变成一群小臭棋篓子。


父亲虽然嘴上嫌弃,但难得闲暇时总热衷于与叔父对弈。


父亲对我们这些小辈要求严苛,但叔父向来宽和,他跟父亲说乱世该由父辈来终结,他只盼小辈们都平安喜乐地过完一生。


那时父亲还不是魏王,叔父也只是个无名无姓的裨将,闲暇时叔父会抱起我坐在膝上,给我念书,父亲便坐在一旁看着,秋冬时节还会让人摆上一个燃着炭的红泥炉,偶尔烹着茶,偶尔温着酒。


父亲有时犯头风,叔父在的时候总会帮他揉穴位缓解疼痛。后来叔父把手法教给我和子植,叔父不在父亲身边时往往是我们替他照顾父亲。


父亲不止患头风病,也常胃疼。但朝务繁冗,时常忙得忘了饮食,所以经常胃疼。叔父在父亲身边时,无论如何都会盯着父亲吃饭,若父亲不吃,便陪着他一起挨饿。


后来都不需人吩咐,只要叔父督军后回邺城,王府内必然准时端上膳食。






6.


父亲和叔父之间的关系瞒得很好,也从来无人敢妄议。父亲与母亲向来不睦,我从前年纪尚小,不曾发觉有何不妥,也不曾深究。


我身为人子本也不当妄议,我一直这么认为。


直到某天休沐,叔父照常给我念书,进屋添水的婢子不经意间的一句玩笑话让我见了端倪。


那婢子说:“丞相、将军和二公子这模样,看着倒像是一家三口。”


一家三口。


母亲房中的侍从为何会在这里端茶送水?


我倒吸一口凉气,怔愣在原地,从前的事桩桩件件在那一刻起突然变得顺理成章,真相昭然若揭。


她怎么敢?


当时父亲与叔父是什么反应呢?


父亲笑着道:“我与元让,本就是本家。”


叔父罕见地对下人沉了脸色。


后来叔父便很少念书给我听了,我也再不曾看见那个婢女。




7.


父亲说:“孤与元让,本就是本家。”既是本家,又何须分得太清。


其实如今细细想来,父亲和叔父之间其实早已分不清楚了。只是两个默契的聪明人想要粉饰太平,素来是最简单不过的。


但是有些事假装什么都不曾发生过,不代表就真的没人记得。


比如叔父独自一人时偶尔低声哼着的《采葛》,比如父亲偶尔在月夜用一副粗劣的棋具自弈。


这些小事或许不会为世人所记,但我都看在眼里。


有时我也会羡慕父亲,在本该踽踽独行的一条路上,能有一个理解他的人伴他同行。


“知己难觅,我寻得一人,三生有幸。”


这是父亲临终前让我转告叔父的。


彼采葛兮,一日不见,如三月兮。 


父亲与叔父,或许只是一日未见。




8.


父亲的陵墓修缮好了,依照他的吩咐,一切从简。


日间著作郎署递了文书上来,请示是否将父亲的陵地记入史册,以供后人瞻仰祭拜。这是在试探,我将那份竹简搁在案旁,不置可否。


待到人定前后,果然有著作郎寻来,问的依旧是早上那件事。


“正月庚子,王崩于洛阳,年六十六。


二月丁卯,葬高陵。”


“就这么写罢。”


我对著作郎说。

父亲所葬之地,再无须他人知晓。

“臣惶恐,那大将军之事……”

“就这么写罢。”我打断了他。
他们大概也不愿被后人打扰。
“诺。”


生同衾,死同穴。


这样再好不过。





评论 ( 5 )
热度 ( 153 )
  1. 共7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